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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故人之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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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一直在外游蕩到太陽西斜,午後的燥熱早已不覆存在。大漠上就是這樣,有時午後只穿一件輕紗即可,夜裏卻要穿上厚厚的皮毛。

鐘離冰又是靈光一現道:“阿準哥哥,你教我兩招斷風掌可好?”這“斷風掌”既是他們二人祖父鐘離拓炎的綽號,也是他聞名於世的一路掌法,曾傳授給鐘離玨,鐘離玨自也傳授給了鐘離準。

鐘離準沈吟了半晌道:“可這是一種很霸道的武功,需要極厚的內力作為根基,父汗和我都尚不能完全駕馭,你?”他口吻中存著深深的質疑。

鐘離冰眨了眨右眼道:“誰又說我要真的學了,還不是學兩個招式唬人用的。就是因為我的內力這般差,真的使出來了才更唬人。你都跟我交過手了,還不知道麽?”說著,她“嗤嗤”笑了起來。

鐘離準道:“天下習武之人,大約也只有你是這樣。”

鐘離冰反駁道:“誰說的,禦老頭兒不是也這樣!”

鐘離準無奈道:“連爺爺都稱他‘禦前輩’,你居然叫他‘老頭兒’。”

“那又怎樣?”鐘離冰擡了擡眉毛,“不是老頭兒,難道是老太太麽?”

“人家是登峰造極,晚年之後游戲人間;你倒是好了,才十幾歲就開始游戲人間了。”

“那是因為……”鐘離冰慢條斯理,“因為他練了半輩子的武功,直到晚年才大徹大悟,體悟了人生的真諦。要說起來我可是比他早了幾十年了。怎麽樣阿準哥哥,是不是很佩服我?”

“對……很佩服你。”鐘離準一時語塞,阿逆好像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。思索片刻,他又說:“禦前輩晚年最拿手的是算命,你應該去跟他學算命。”

“好啊!”鐘離冰故意出了個怪樣,“等我學會了,第一個就算算你將來會娶一個什麽樣的王妃!”

“那你怎的不算算你將來的如意郎君是個什麽樣的人才?”

“算出來就沒意思了。”

回到大殿的時候剛好是晚飯的時候,鐘離玨打趣鐘離準和鐘離冰說他們回來得很是時候。

用過晚飯以後,鐘離玨對四個小輩道:“明日塔丹會帶著索伊和阿米拉來訪,代表薩頓,今日已有人通傳了。你們幾個一向交情不錯,明日好生招待著他們。”沈吟半晌,他又說:“阿逆……若願意便留下,你們幾個孩子一處玩玩也好,若不願意,自己出去找些樂子便是了。”

三人皆應了一句:“知道了,父汗。”

鐘離冰想了想道:“二叔,我留下來好了。反正我與他們也算是相識,一處說說話也好的。”這幾日閑聊,她也知道尹晴和尹靚的大名分別叫做“迪洛米佐爾索伊”和“迪洛阿米拉”。

“那就這樣吧。”說罷,鐘離玨便回去了,兄弟姐妹四個也就四下散了。

鐘離準追上了鐘離冰的腳步,猶豫了片刻道:“你若是不想去,可以不去。”

“怎麽了?”鐘離冰停下了腳步,轉過身,“我同尹大哥和晴姐、靚妹都極談得來的。”

“或許…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。”鐘離準如實道,“既然已有人通傳,那他們明日來訪,我們的身份就是伊賽和薩頓的王子和公主,我們代表的是各自的……政權。所以,你明日看到的,不一定是真正的他們……和我們。”

“怎麽?”鐘離冰瞇起眼睛壞笑道,“你說……你是不是怕我看到真正的你不擇手段的權術,其實你心是很壞的?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算啦算啦,既然如此,我不去就是了。反正這些東西,我也懶怠攙和其中。明日我便不湊這個熱鬧了,自己到外面找些樂子就是。過一會兒我便去回了二叔。明日我就去陪馬兄們戲耍可好?”

“好啊,可以讓阿凝的小駝陪你去。”

“那我就不客氣了。”

次日,薩頓族二王子帕伊塔丹、大公主米佐爾索伊、三公主阿米拉代表薩頓來訪伊賽。他們拜見了大汗、大妃,隨後便有一個宴會。因為他們三人都不是嫡出,所以,這個宴會並不是很大。伊賽固然強大,卻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全然不顧薩頓的看法。縱然關外的禮法沒有中土那般繁瑣,很多事情,也是有應有的儀制的。

這時候,鐘離冰早在外面了。說起來,她也好奇。他們幾人,還能怎樣呢?莫非是要像她聽聞的□□朝堂上一樣唇槍舌劍嗎?她很難把這幾個人同那樣的場景想象到一起。

駱駝走得悠悠閑閑,眼神中也是一派慵懶。

鐘離冰側身坐在駱駝上,半趿著鞋子,面上也是一副慵懶的模樣,同駱駝如出一轍。

她拍了拍駱駝道:“小駝,你跟阿凝姐姐出來的時候也走得這麽慢嗎?”

駱駝哼了一聲。

“小駝,你平日裏除了飼料還吃不吃別的東西?”

“小駝,聽說你不怕狼啊,為什麽連狼都不怕?”

“小駝,阿凝姐姐是不是對你特別好,你跟著我出來是不是很不願意?”

……

鐘離冰其實只是在自言自語著,也不知道駱駝到底能不能聽得懂,應該聽不懂吧。記得阿凝姐姐說過,她有很多不一樣朋友,他們都聽不懂彼此的語言,他們是用心在交流。怎麽才能用心交流呢?鐘離冰也不知道。她只覺得阿凝姐姐在故弄玄虛罷了。

到了馬廄,鐘離冰隨手打開門,馬兒們便魚貫而出。這時候鐘離冰才註意到,平日裏這馬廄的門是不鎖的,只是隨意地用木銷插上。它們原不是鐘離準豢養的馬兒,它們只是把這裏當做家而已。

墨驪它們都行色匆匆地從鐘離冰身旁掠過,好似只是瞥了她一眼似的,而西騅、颯骃、瑯驊這幾個年齡小的已跟她親切得很。只一時間,二十幾匹馬飛馳而過掀起的一陣風把鐘離冰的頭發吹得一團亂,她吐了吐舌頭,倒也不甚在意。讓這群高傲的馬兒接納一個人是很不易的,能到現在這樣,已經不易了。若要與它們成為朋友,也要慢慢來,畢竟鐘離準也是用了許多年的。

鐘離冰知道,這些動物的世界都很簡單。可動物也都很聰明,從某種意義上講,很多事情,它們看得更清楚。只有用真心去交換,才能換得它們的真心。那麽,願意對周遭每一個人都真心相待的阿準哥哥代表他的政權——嗯,對,他說他現下代表的是他的政權,他在玩弄權術的時候,又會是什麽樣子呢?鐘離冰對此很是好奇。

駱駝還是那麽悠閑,任憑馬群把它和鐘離冰遠遠甩在了後面,鐘離凝說過,小駝就是這一點好,從來都不爭強好勝。可是,馬群早已沒有了蹤影。鐘離冰在駱駝的背上站了起來,擡手遮住刺眼的陽光,朝遠處看去,只看見飛揚的沙塵。她搖了搖頭,腿上卸了力氣,坐在了駱駝的背上,拍了拍駱駝的脖子,“小駝,繼續往前走吧。”

過了半晌,鐘離冰見一個黑色的身影迎面奔來,那便只能是墨驪了。墨驪奔到她身側即調轉頭去,與她並肩同行。她伸出手來,墨驪也未曾低下頭去,但也不排斥,她便撫了撫墨驪的鬃毛。墨驪的鬃毛很是順滑,陽光下還閃著金光。墨驪確乎是有頭領的風範,不但可以使形態年齡各異的馬群凝聚在一起,還懂得照顧“掉隊”的鐘離冰。

鐘離冰道:“墨驪,你生得真好看,一定比阿準哥哥好看多了!”

墨驪朝著小駝叫了幾聲,好像是在催促它快些。可是小駝卻依舊我行我素,兀自慢悠悠地向前走著。鐘離冰從包袱裏遞上一把草,小駝便回過頭來,一口吃了下去,然後繼續向前走著。

墨驪竟在這裏碰了釘子!

“好了,你去吧,不必在這裏等我們。”鐘離冰拍了拍墨驪的背。

待到墨驪走遠了,鐘離冰忍不住笑道:“小駝,你可以啊,竟然敢跟墨驪對著幹啊。”

這說起來,小駝對墨驪的態度還當真是像極了鐘離凝對鐘離準的態度。真是物以類聚,鐘離冰不禁如是想著。

日頭越發毒辣起來,鐘離冰脫掉了外衫,額上還是不住滲著汗珠。擡頭看看太陽,已近正午,不知不覺已經跑了一個上午。晃了晃隨身帶著的水壺,大約已見了底。看來大約是該回去了。她畢竟不是從小長在幹燥的大漠上的人,十溪縣的水多,很是濕潤,她兒時大都在這樣的地方生活。在這極端幹燥的大漠上,她沒有辦法像阿凝姐姐一樣悠悠閑閑地游蕩一整天,是以她很是識相地並沒有帶幹糧出來,她本熬不到午後的,還是要回城裏去吃午飯。

待到安頓好了馬群和小駝,鐘離冰才回到了城裏,彼時已過了午飯的時候,不過還有很多店鋪都是門庭若市的。聽說大殿中的宴會還沒有結束,畢竟這宴會不只是用一頓午飯,很多事情都是在酒桌上談成的。可他們又有什麽事可談的呢?莫不是塔丹向鐘離凝提親麽,可是哪有帶著兩個妹妹來提親的。

鐘離冰尋了一家小門面,這裏是鐘離準曾帶她來過的。鐘離準說過,越是這種小門面,越是能吃到當地意想不到的美味,很多地方都是如此。這個地方不起眼,鐘離準時常光顧。雖然這裏很小,可是每到正點的時候都會人來人往,絡繹不絕。這個時辰人少了許多,掌櫃才有閑暇親自出來招待鐘離冰。

“掌櫃,我要一斤烤羊肉,一斤烤牛肉,再來幾個小菜,還有一壺酒。”鐘離冰還未坐穩,就急著點菜了。

掌櫃是個伊賽的女子,叫做達倫加,會說漢語,跟鐘離冰一向談得來。她笑道:“鐘離小姐,你點這麽多,足夠三個人吃的啦!”

鐘離冰笑道:“無妨,吃不完帶回去就是了。”

達倫加問:“怎麽今日紮那王子沒有陪著鐘離小姐你過來?”

鐘離冰道:“你不知道麽,今日有宴會,他們都抽不開身。他們知道我不喜歡那些,也就沒讓我跟他們一道,我便自己出來找些樂子。”

達倫加又問:“這一頓還記在紮那王子的賬上嗎?”

鐘離冰笑道:“不必了,我自己有錢的。阿準哥哥都沒一同出來,怎麽好還讓他付賬?”說著便掏出了錢袋。

因著是這時候人少,所以上菜很快。鐘離冰一邊吃著菜,一邊喝著酒,感覺也很是滋潤。有人的時候達倫加的就去招呼人家,沒人的時候就過來陪鐘離冰聊上幾句。

這時候,旁邊一桌有幾個人坐下,達倫加便去招呼他們了。鐘離冰回頭看過去,將那三人上下打量一番,眉眼之間盡是冷肅,好似不那麽面善。不過她也不多在意這些,只兀自低頭吃著。

達倫加招呼他們坐下以後便遣了夥計過去,自己則抽身出來,坐在了鐘離冰對面。

鐘離冰問:“怎的不去招呼人家了?”

達倫加皺了皺眉頭道:“我做了很多年生意,是不是善茬的也多少看得出。那些人惹人厭煩,打發夥計去了就是。”

鐘離冰頑笑道:“我聽說別人家的老板都很是護短的,怎麽你倒要反過來了?”

說著,二人便笑了起來。

那三人的飯食還未上來,他們回頭看到了鐘離冰,竟起身走了過來,在她面前停下。

鐘離冰起身道:“三位有何貴幹?”

為首那人作了一揖道:“鐘離小姐是紮那王子的堂妹,早聽聞鐘離小姐到了紮托,在下很榮幸能夠一睹鐘離小姐芳容。”

鐘離冰淡道:“多謝。”

那人又與鐘離冰和達倫加攀談了幾句,見飯食上來了,便回去坐好。

待到坐定,其中一人道:“今日不是大殿中有宴會麽,這鐘離小姐怎麽反倒一個人跑到外面來了?”

另一人道:“你不知道麽,這鐘離小姐不喜歡這些勞什子兒,所以大汗和大妃便不讓她去了。”

為首那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,意味深長道:“這可說不好呢。怎說這鐘離小姐畢竟是外人,今日來訪咱們紮托的是紮勒塔薩頓的王子殿下和公主殿下,聽說鐘離小姐從小就是混跡江湖的,恐怕也上不了這大臺面吧,所以大汗大妃和各位殿下自然不會帶著她一同去了。”

他們的聲音不高不低,夾雜著大漠上的風聲和人們的交談聲,他們的聲音旁人並聽不真切,他們自己卻剛好夠聽到。然而,鐘離冰習武之人,耳聰目明,這些話是一字不落地傳入她的耳中。

看著鐘離冰一直側耳凝神,達倫加便問:“怎麽了,他們在說什麽?”

鐘離冰輕描淡寫道:“不過就是說我是外人,阿準哥哥他們才故意支開我罷了。他們愛怎樣說便怎樣說去。”

“他們……”達倫加登時面上帶了怒容,“竟在此處嚼舌根,倒也當真是大膽。雖然平日裏嚼舌根的不少,可他們這樣說也實在過分。”

“姐姐……”這時候鐘離冰見達倫加為阿準哥哥和她抱不平,便又多了幾分好感,稱了一聲“姐姐”。“你若是想看打架,我就去跟他們打一架如何?嗯……他們應該打不過我。”

“你既然不在意,就算了吧。”達倫加按住了鐘離冰的手腕,搖了搖頭,“若是你跟他們動手,才是坐實了一切,才是欲蓋彌彰了。再說,你也不知那些人的身份,貿然動手總是不妥。”因著達倫加年齡大上鐘離冰不少,思慮也是周全許多的。她也大約明白,鐘離冰想跟他們打架,不過是因為她覺得打架好玩,而方才那些人所言,不過是為動手找個借口而已。

鐘離冰笑道:“好吧,看在你的面子上,以後再收拾他們。”

二人一直坐在桌前閑扯,直到旁的那三人離去。鐘離冰不甚在意,也沒有註意他們後來又說了些什麽。而達倫加則是審視了他們片刻。

待到他們走遠了,達倫加道:“這幾個人恐非善類,你轉告紮那王子,如果再見到這三個人,務必要引起註意。你也是。”

“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?”鐘離冰看著達倫加深邃的雙眼,略略不解。

達倫加眨了眨眼道:“沒什麽,不過是作為你們的朋友,給你們一個忠告罷了。”

“對了,姐姐,我還從來沒問過你的名字呢。”鐘離冰向前湊了湊。

“達倫加。”

“你姓達倫啊!那你也是達倫氏的匠人了?”鐘離冰饒有興味。

“不是。”達倫加笑了笑,“我是達倫家的人不假,可我從小就不喜歡那些東西,大了以後就自己跑出來開了這館子。其實我阿爹一直對我都很不滿的,不過好在我先下也可以自給自足。紮那王子應該帶你去會過小遲了,他是我弟弟。”

“這樣啊……”鐘離冰恍然大悟。

待到鐘離冰離開了達倫加的館子,走到了街上,迎面便碰見了鐘離準一行人。鐘離準、鐘離凝、鐘離冼和塔丹、索伊、阿米拉一行六人,沒帶什麽隨從,隨意地行在街上。

鐘離冰迎上去道:“是你們來了,那邊已經結束了?”

鐘離準道:“方才結束,我們帶他們在紮托城裏逛一逛,一起去吧。”

鐘離冰笑著應了聲“好”,便同他們一道了。

塔丹問道:“你怎不一同參加宴會,倒是錯過了不少。”

鐘離冰道:“我又不是那種沈穩的性子,這種宴會上一定坐不住,到時候又讓你們有了談資,我才不會這般傻!”說著,她朝眾人做了個鬼臉。對於方才在飯桌上聽到的議論,她只字未提。片刻,她又問:“你們方才都說什麽了?”

鐘離準和塔丹相視一笑道:“我們方才自然是在議論政事。”

“對嘛,幸虧我沒有去!”鐘離冰故作一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。

索伊道:“你們可要帶我們去買些紮托的好東西?”

鐘離凝道:“你們是不常過來,可塔丹卻不知來了多少次了,他總在這裏做些生意,恐怕咱們紮托有什麽好東西,他比我們還清楚。再說,伊賽有的,薩頓又怎會沒有的?”

索伊笑道:“二哥,那今日便看你能找到些什麽好東西啦!”

鐘離準也附和道:“確乎是如此,這些東西,我還真是不如尹兄知道的多。”他還是習慣稱呼塔丹為“尹兄”,因為初識的時候塔丹用的是“尹誠”這個名字。

鐘離冰很是感興趣,“尹大哥,阿準哥哥如此看好你,必是沒錯了。他都從未曾給我講過紮托到底有什麽東西是極有特色的。”

一時間,六人便全都圍著塔丹,塔丹無奈地聳了聳肩,“好吧,那我便在你們三個伊賽人面前獻醜了。”

這時候,倒是阿米拉的話最是中聽,“二哥給我和大姐買東西便是最好的了,也不拘是不是紮托的特色的啊。”

塔丹思索片刻道:“據我所知,紮托的駝鈴很是特別,搖起來總是比其他地方鑄造的特別些。”說罷,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鐘離凝一眼。鐘離凝則看向別處,避開了塔丹的目光。

塔丹又說:“紮托的短兵器鑄造得也極好,尤其是匕首。早就聽聞達倫氏的能工巧匠鑄造的東西巧奪天工,我卻還未曾仔細請教過。”

幾人都一一點頭稱是。

最後,塔丹說:“還有就是紮托和中原交往密切,自從戰爭結束後有很多中原商隊到紮托,所以這裏能買到很多中原的好東西。不過這到底是不是好東西,就要看阿逆的了。”

出來之前,鐘離準曾說,收起他們王子公主的身份,才真正游玩得盡興。塔丹兄妹便依了鐘離準所言。許多人都知道這一日薩頓族王子和公主的來訪,他們又都認得鐘離準,見鐘離準帶著他們四處游玩,也大約猜得出他們的身份。可是,不把這層窗戶紙挑破,人們面對起塔丹兄妹,也就自在了許多。也願意與他們說些有意思的。

方才在宴會上多少都是端著的,也並未見他們吃了什麽東西。現下在街市裏穿梭,又吃了許多有特色的吃食,這才算是滿足了。鐘離冰雖然已經吃過了,可跟著他們一行人不知不覺又吃了不少東西,好在一直跑著跳著,消耗了不少,也不覺不適。

鐘離冰猛然想起方才吃剩下帶回來的羊肉和牛肉,不禁搖了搖頭道:“看來今晚決計吃不下這些的了。”

鐘離準笑道:“無妨,給小十六和小二十七留著就是。”

鐘離冰驚愕道:“馬不是吃草的麽!”

鐘離準道:“這又有什麽奇怪的,老五還不是喜歡喝酒麽。它們三十個還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。”

這幾日,塔丹、索伊、阿米拉兄妹三人就只是在紮托逗留著,沒做什麽特別的事情,倒是把紮托所有的吃食都嘗了個遍,還買了許多東西。到最後整理下來,竟整整多了一個箱子。好像,他們此次來訪紮托,真的只是來拜訪鐘離準、鐘離凝和鐘離冼這幾個好朋友,並沒有代表著他們的薩頓。

那一日塔丹兄妹三人辭別離去。

晚上,鐘離玨一時想起便問阿桑妲:“你覺得塔丹這孩子怎麽樣?”

阿桑妲思索片刻道:“成熟穩重識大體,總的看來不錯。他常出去做些生意,跑遍了那特蘭,也去過中原,見的世面也大。他與人交往也很是和善,咱們的三個孩子與他稱兄道弟也有些年頭了。還有,他能夠放下身份在咱們城裏游玩,也很是難得。”

“是……的確不錯……”鐘離玨瞇起了眼睛,“他這樣確實是積累了許多人氣的,季桑和伊莫谷也未曾如此。其實咱們紮托的人也並非不知道他的身份,不挑破罷了。說來也是可惜,這孩子不是嫡子,在薩頓不是很受重視。”季桑是薩頓的大王子,伊莫谷是薩頓嫡出的三王子。按理說,將來繼承薩頓汗位的總該是季桑或者伊莫谷。

“怎麽,那你是什麽態度?”阿桑妲狡黠地一笑,“畢竟,小準、小凝、阿冼的態度不是最重要的,最重要的還是你我的態度。你準備暗中支持他奪嫡?”

“也許吧。”

“可是……你預備怎麽支持他奪嫡?莫不成把小凝嫁給他嗎?”

“不一定……”鐘離玨沈吟了半晌,“那還是要看小凝的意願。”當年他們這一群人都因為命運的設計曾有過太多身不由己,如今在這個已然平定的天下,他們都希望自己的兒女更多地為自己而活。鐘離玨、阿桑妲、鐘離瑉、水雲卿、水雲天、林瀟……

“或許也……不一定會支持他奪嫡。”鐘離玨思索了片刻,又這樣說,“畢竟……我們跟薩頓的關系,不好說……不好說。”

近年來,薩頓一直在不斷地強大,雖不顯山露水,也如細水長流一般。這慢慢強大的速度,已然超過了讓伊賽可以註意到的程度。至少,鐘離玨知道的是,在當年伊賽族庫卓、尤祂兩部相爭的時候,薩頓還未曾開始註重發展自己的力量。後來的很多年也沒有。如今薩頓的強大,像極了當年庫卓部和尤祂部的此消彼長。他和阿桑妲已經很多年沒有再細細讀過兵書,沒有研究過前人的戰爭,可是他們從未曾忘記他們踩著無數屍體走過的戰場。

“參見大汗大妃。”戡代上前來,行了一個常禮。戡代從前跟著阿卓和,阿卓和過世後他便跟著鐘離玨。至今已有小四十年了。

“講。”鐘離玨淡淡擡了擡手。一切都是這樣淡淡的,如常。

從前的阿卓和與戡代就不像是一對主仆,因為他們有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;現在的鐘離玨與戡代也不像是一對主仆,他總給戡代應有的尊重,因為在最初,戡代是為數不多的給他最大信任的伊賽人,當年若是沒有戡代的支持,他也很難坐穩這個汗位。自然戡代也是伊賽的功臣,倘若當初鐘離玨不能坐穩這個汗位,伊賽必亂。

戡代遞上一封書信道:“這是來自京城的信件,大汗親啟。”

那信封上所書乃是“弘燚親啟”四個字,顯得很是鄭重。這樣的四個字,鐘離玨已是許久未曾看到過了。大哥給他寫信的時候,都只在信封上寫“弘燚”二字。這字跡剛勁有力,若是在中土,必會被許多人視若珍寶,紮托這種地方山高水遠,見過這個字跡的人著實不多。可是縱然時隔多年,鐘離玨和阿桑妲都對這個字跡記憶猶新。這字跡便是當今皇上,拓跋燁的字跡。

鐘離玨嘆了口氣道:“該來的,總是會來的……”

往事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。記得那年六月,一切塵埃落定,七月鐘離玨回到紮托,八月鐘離凝出生。阿桑妲曾經問過鐘離玨,他到底向皇上求了什麽賞賜,鐘離玨說,他什麽也沒有求,只想回到紮托,過半生風平浪靜的生活。

這一次,阿桑妲又問:“當年,你當真未曾向皇上求什麽?”

鐘離玨如實道:“其實,我求了,我當年向皇上求了一個自由身。這十多年來,他給我的這個賞賜著實很重。”

這十多年來,雖然中土和伊賽來往密切,可拓跋燁和鐘離玨卻從未有過一點來往。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之間的淵源,就連當年他們曾結為異姓兄弟的事情,也早已漸漸被世人淡忘。

鐘離玨一邊拆信一邊道:“其實皇上若是要我做什麽,要伊賽做什麽,直接下一道聖旨,我也幾乎都不能拒絕。他竟會給我寫信,許是這十多年來,有些東西,真的不會變吧……”

阿桑妲道:“但願如此。”

鐘離玨緩緩展開了信。面對此情此景,或應心驚,或應誠惶誠恐。可他們都是曾經經過鮮血的淬煉的人們,他們不會心驚,也不會惶恐。

與從前不同,拓跋燁這一次似乎有些惜字如金。倒也無可厚非的,如今他是皇帝,日理萬機,朝乾夕惕,能有這些已是不易了。

弘燚吾弟

端陽佳節,國宴亦是家宴,賢侄赴宴否?

拓跋燁

他竟連落款,用的都是自己的名字!

鐘離準平靜地說:“皇上是希望小準或者阿冼去京城赴端午的宴會,我們不能拒絕。”

阿桑妲沈默不語,其中關節,她也都明白。雖然皇上用的是詢問的語氣,可縱是書信,也是聖諭,聖諭是不容置喙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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